正在编写程序的蔡勇斌。

    盲人按摩师，一个因为数量稀少，而很容易被忽略的职业。很少有人会想到，受疫情影响，有数十万盲人按摩师已失业三个多月。他们背后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，更加举步维艰。 只有同处黑暗中的人，才能体会到黑暗带来的痛苦。蔡勇斌，一名盲人IT工程师，想为他的盲人兄弟姐妹们，做点什么。

    3月9日下午4点，回南天的东莞常平潮湿溽热。周云大汗淋漓爬上3楼时，老婆卢梅华正侧躺在按摩房的床上，百无聊赖地刷着朋友圈。看到男人手里大兜小兜的菜和肉，卢梅华面露不快，“多少天没生意了，还搞这么铺张？”周云笑了笑，摸着门框走进厨房，“快来搭把手，晚上有牛人来吃饭” 。

    周云说的牛人叫蔡勇斌，IT工程师，和周云一样也是一位盲人。两天前，周云的老朋友，市盲人协会副会长李俊峰给他打来电话，“蔡勇斌很厉害”，李俊峰夸张说，“他还可以用耳朵听代码”。李俊峰是东莞盲人按摩界的名人，开了四家店。周云对他的话深信不疑，更重要的原因是，他已经无计可施了。

    周云希望，蔡勇斌的到来，能给他的生活带来转机。

    周云的盲人按摩店，位于常平镇上一个三层的临街铺面：白底黄字的招牌，门两边贴着新对联，迎宾灯在白天闪得晃眼，营造出生意兴隆的假象。事实上，从春节至今，这家店已经连续44天没有客人了。门口落满尘土的关公像，见证了这门可罗雀的一个多月。

    “一个多月，一单也没有”

    2010年，27岁的周云离开云南玉溪老家，只身到东莞讨生活。他出生在一个特殊的家庭：全家6口人，除了父亲和姐姐，周云、两个哥哥、母亲都是先天性白内障。为了活下去，十来岁时，周云跟着手艺人学吹笛子、拉二胡，走街串巷。“一天挣7块钱，买上十斤大米，够吃两三天”。他这样形容当初的日子。

   后来，玉溪残联下乡到他家送温暖，发现这个孩子不仅聪明，还会音乐，就推荐他到昆明上盲校。从玉溪到昆明学按摩，再从昆明到东莞开店，周云在东莞站住了脚。

    2020年，疫情爆发，把周云的生意打入绝境。据不完全统计，全国从事保健按摩的盲人约20万，大都只有微薄的底薪，主要靠提成挣钱，没有单接，意味着收入断绝。周云希望，蔡勇斌的到来，能给他的处境带来一些转机。这次见面，蔡勇斌告诉周云，他开发了一款服务盲人的软件，“你可以在上面讲课挣钱，其他盲人朋友可以来学习”，蔡勇斌说，“不光是按摩，上面还能学到很多东西”。“除开按摩，我们能做的事还很多”，蔡勇斌说。

    自学编程的盲人

    故事回到蔡勇斌身上。东莞樟木头镇，一个民房改造的办公室里，蔡勇斌正在玩QQ斗地主，这是他为数不多放松脑子的娱乐。

蔡勇斌借助“PC秘书”玩斗地主。

    他通过语音提示+光标移动，进入房间，双手食指分别放在键盘F和J的位置，熟练地抢地主、出牌……帮助蔡勇斌的，是他开发的“PC秘书”，这是一款专门面向视障群体的软件。在这个应用的帮助下，视障群体不仅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玩QQ斗地主，还可以使用各种各样的日常应用。屏幕另一端的玩家，怎么都想不到，赢走他们欢乐豆的，是一个盲人。

    蔡勇斌，32岁，6岁时因意外失明。13岁时，蔡勇斌在深圳特殊教育学校，第一次接触电脑。通过专门供盲人上网用的读屏软件，蔡勇斌可以在电脑上看新闻、听歌……一个显示屏、一个方盒子、一个键盘，为蔡勇斌打开了通往外界的窗口。

    “那时候的读屏软件很简陋，功能也有很多缺陷”，蔡永斌说，他曾打电话给开发者提建议，每次答案都是一样的，“您的反馈已收到，我们会研究解决”。经历了遥遥无期的等待后，蔡永斌决定，自学编程。

    “无障碍，有希望”

    蔡永斌从网上下载了大量编程电子书，通过听书的方式来学习。有几年时间，他很少出门，学习到几乎走火入魔。通过QQ，他认识了哈尔滨女孩雨涵，并专门为她设计了一个时间提醒软件。这是他开发出来的第一个成品软件，却意外收获了芳心。

    2018年12月，蔡勇斌和雨涵结束爱情长跑，领证结婚。一个盲人追到了“明眼人”，令其不顾家人的反对从遥远的黑龙江嫁到了广东，这简直不可思议。

    “没有残疾的人，只有‘残疾’的环境”，2009年，蔡勇斌决定开发一款方便视障群体上网使用的软件，称之为“To Blind”。

    “前端的HTML代码，动辄就过千行，一个符号错了就会导致整个页面变形。我就趴在屏幕上，用仅有的一丁点视力看表格有没有对齐，颜色搭配得是否可以……”为了核对细节，蔡勇斌把眼睛贴在屏幕刷来刷去，大半年过去，电脑屏幕除了四个角，其余都一尘不染，灰尘都被他的眉毛和眼睫毛扫掉了。

    这款最早叫To Blind的产品，后来定名“PC秘书”。经过不断的修复和迭代，“PC秘书”在盲人圈子里大火，目前用户数已有十几万。

    2014年，蔡勇斌加入深圳信息无障碍研究会，成为了一名信息无障碍工程师。他的工作是通过亲身体验，对各种网络软件进行无障碍优化，给各种应用开“处方”，反馈给软件开发者。

    在中国，有一千多万视障者，每一百人中就有一位视障者。“希望更多像我一样的人，能通过互联网‘看到’更远的地方，而不仅限于家庭和按摩店”，这是蔡永斌16岁从特殊教育学校毕业时，给自己定下的目标。

    “请给我们多一点机会”

    了解到盲人按摩师的困境后，蔡勇斌初步打算，做一个盲人知识学习平台。疫情期间，有知识的视障人士可以在上面讲课赚钱，赋闲的盲人可以免费学习保健按摩、编程等知识，疫情过后，这个模式也可以继续运营下去。

    和周云的见面，就是蔡勇斌一次线下推广的尝试。如今，在腾讯基金会的捐助下，蔡勇斌的盲人知识学习APP上线了。蔡勇斌给这个产品取名天福FM，他准备在论坛发帖，同时利用身边的资源，邀请专业的按摩师、程序员、音频后期、主播、周易预测师等录制课程。

    蔡勇斌说，中国有1731万视障者，他想通过他的努力，能让他们在互联网无障碍通行，“看见”全世界。

    “如果有一天，都市的写字楼里有盲人白领，咖啡店里有盲人老板，电视里有盲人主持人”……蔡勇斌希望，在未来，盲人们都可以无障碍地与世界交流相处，并且有尊严地生活下去。（来源：萤火计划，文/益周刊 一凡）